四时花信展尽黄金缕(下)
编者按:本文承袭了上期关于两宋金银器的类型、名称与用途的介绍,重点对酒器的造型、纹饰作诗意解读。“花长好、愿公更健”,借此文祝愿读者们身体康健。
酒器的造型与纹饰
前节说到以歌送酒为宋代宴饮之常,而两宋酒事又每与花事相连,即席歌唱的送酒“新词”涉及花事者自然也最多,因此酒器的造型与纹饰取意于花卉者,差不多占了第一。此际十分发达的花鸟画以及与绘画紧密相连的刺绣, 便是纹样设计的粉本之一,金银焕烂的杯盘碗盏遂使得琼筵瑶席竟也如同一座百花苑。
酒器中的要件是杯盏,此中又以劝盏最要式样新巧。设计上独出机杼的一类即象生花式盏,最常取用的象生花,为菊花,为黄蜀葵,为莲花、芙蓉、水仙, 为梅花、桅子和菱花。
[ 菊花]
宋人对菊花的喜爱,范成大《菊谱》开篇的一段话说得最明白:“山林好事者,或以菊比君子。其说以谓岁华晼晚,草木变衰,乃独烨然秀发,傲睨风露,此幽人逸士之操,虽寂寥荒寒,而味道之腴,不改其乐者也。神农书以菊为养性上药,能轻身延年,南阳人饮其潭水,皆寿百岁。使夫人者有为于当年,医国庇民,亦犹是而已。菊于君子之道,诚有臭味哉。”“南阳人”云云,见《后汉书·胡广传》注引盛弘之《荆州记》:“菊水出穰县,芳菊被涯,水极甘香。谷中皆饮此水,上寿百二十,七八十者犹以为夭。”这也是宋人祝寿词中最常用到的菊花故事,如刘辰翁《霜天晓角·寿吴蒙庵》“便做月三十斛,饮不尽、菊潭菊”,句下自注:“后汉胡广晚年常饮菊水,寿达八十二岁。”1 诚如《菊谱)所说,“爱者既多,种者日广”,南宋临安花市因有菊花结作佛塔、制为花屏之盛。彼时“平地拔起金浮屠,瑞光千尺照碧虚。乃是结成菊花塔,蜜蜂作僧僧作蝶。菊花障子更玲珑,生采翡翠铺屏风。……君不见内前四时有花卖,和宁门外花如海”,以至于爱花也爱酒的诗人“抱瓶醉卧锦绣堆”2。象生花式盏取用菊花,自有“烨然秀发,傲睨风露”之美,用于祝寿,也是满溢喜瑞。四川彭州窖藏有金菊花盏一件,德阳孝泉镇清真寺窖藏有银菊花盏三件(图1)。福建邵武故县窖藏则是金菊花盘盏一副(图2)。陕西历史博物馆藏一件宋代铜鎏金菊卮,口径5厘米,高4.2厘米,造型取自半开的一朵菊花,袅袅一弯折枝菊做成杯柄,绕腹一周山水小卷:松间月下傍岸听风,柳津花渡泛舟遣兴,坦坦幽人,振振君子,与菊花之韵相映成趣(图3)。
[ 葵花]
宋人所谓“葵花”,原是锦葵科的蜀葵、黄蜀葵之类。洛阳邙山宋代壁画墓出土一对银葵花盘,盘心装饰反向而开的两株折枝黄蜀葵,盘沿有铭曰“行宫公用葵花盘弍面共重捌两”,可为确证。蜀葵为中土原产,可以说是传统观赏花木,——当然在先秦时代它的食用远重于观赏。《尔雅·释草》列有“木堇”,郭璞注:“似李树,华朝生夕陨,可食。”《释草》之“戎葵”,郭注:“今蜀葵也。似葵,华如木槿,黄。”宋代特为酒人所喜者,是锦葵科中的黄蜀葵,亦名黄葵,秋葵,更有名曰侧金盏。《证类本草》卷二十七“黄蜀葵花”条引寇宗奭《衍义》曰:“黄蜀葵花,与蜀葵别种,非为蜀葵中黄者也。叶心下有紫檀色。”黄蜀葵花开鹅黄色,花心晕作紫红,即古人所艳称的“檀心”,雄蕊花丝结合若筒而探出很长。宋人常用一副写实笔墨在花卉小品中把葵花表现得风神俱佳,如分别收藏于四川省博物馆和上海博物馆的南宋册页《秋葵图》,如旧题杨婕妤《百花图》中的黄蜀葵(图4)。台北故宫博物院藏一幅宋代刺绣《秋葵蛱蝶图》(图5),也当是以绘画为粉本。晏殊《菩萨蛮》:“秋花最是黄葵好,天然嫩态迎秋早。染得道家衣,淡妆梳洗时。/ 晓来清露滴,一一金盃侧。插向绿云鬓,便随王母仙。”同调咏黄蜀葵又有“人人尽道黄葵淡,侬家解说黄葵艳”,“摘承金盏酒,劝我千长寿”;“高梧叶下秋光晚,珍丛化出黄金盏”。苏轼题赵昌黄葵图句云“低昂黄金杯,照耀初日光。檀心自成晕,翠叶森有芒”3;潘德久“一树黄葵金盏侧,劝人相对醉春风”4,都是以酒盏乃至酒事拟喻黄蜀葵,而绘画与诗词中的葵花,当是此际酒器造型的粉本之一。出自彭州窖藏的银鎏金葵花盏为一对,尺寸与重量两件微有不同。器肖黄蜀葵之形,盏心錾刻的花中花和中心凸起的花蕊均鎏金,盏口以及花瓣之间分别用缠枝石榴、缠枝莲花、缠枝菊花等做出装饰带。盏心的花中花应即表现秋葵之“檀心”5,花蕊高耸也正是秋葵的特征之一。安徽休宁南宋朱晞颜墓出土一件金葵花盏,高4.8 厘米、口径11 厘米。造型取式黄葵花,盏口以及花瓣之间又分别用折枝黄葵做出装饰带,盏心一朵花中花,中心花蕊特立,圈足底缘錾刻一周毬路纹(图6)。出自江苏金坛水北卫东连的金葵花盏两件,造型与纹样相同,唯其中一只尺寸稍小,花瓣六曲,每一曲各錾一种折枝花:牡丹、栀子、芙蓉、桃花、山茶、菊花,嫩枝摇风,群芳吐艳,借得金葵一朵,展就四时花信(图7)。哈尔滨市新香坊金代墓地出土银鎏金葵花盏与朱晞颜墓出土金盏相似,不过盏心的花中花上省却了高耸的花蕊(图8)。
[ 水仙]
水仙中花开单瓣的一种,宋代俗称“金盏银台”,杨万里《千叶水仙花》诗前小序曰“世以水仙为金盏银台,盖单叶者,其中真有一酒盏,深黄而金色”。这里的“单叶”,系指花瓣而言,即植物学中的所谓“花被”。单瓣水仙花开白色,花被六裂平展如承盘,中心托起鹅黄色的副花冠好似酒盏一般。宋人咏水仙,以金盏银台为之传神,便最是现成。洪适《水仙》“龙宫陈酒器,金白银台”;舒岳祥《赋水仙花》“似倚兰舟并桂楫,差称金盏共银台”;赵长卿《惜奴娇·赋水仙花》“最是殷勤,捧出金盏银台笑拼了”;辛弃疾《贺新郎·赋水仙》“弦断招魂无人赋,但金杯的皪银台润”,都是相同的拟喻。安徽六安县嵩寮岩花石咀一号墓出土银水仙花台盏一副(图9),承盘打作一枚六瓣花,中心是一个略略凸起的浅台,最小径15 厘米;银盏圆口,高4.5厘米,口径8.7 厘米。作为台盏一副,盏与承盘的造型和纹饰通常总是相互呼应的,而这一副却是以台、盏的不同造型而合成一朵水仙花。与此意匠相同者,又有播州土司杨价墓出土的一副金台盏,不过出土时金盏上面加了一个金盖子(图10)。前引《宋会要辑稿·蕃夷七》记孝宗淳熙五年三佛齐国进表,诸般贡物中又有“渗金劝杯连盖一副”,则讲究的饮器也或配有盖子。
[ 荷花]
按照早期的认识,人们眼中的一枝出水新荷,全身各个名件都各有称谓: 其茎名茄,其叶名荷,花曰芙蕖,根名藕,实名莲,若再细分,则莲指莲房,莲子当名的6。至于宋代,一般情境下区分已很少如此之细。
荷花荷叶也是兴起人意的花卉,夏日池塘,新绿照人,嫩红照眼,折一茎带露的荷叶拗作“碧筩”,以此荷香送酒,这早是前朝风流7。欧阳修有皇祐元年作于颍州的一首《答通判吕太博》,句云“千顷芙蕖盖水平,扬州太守旧多情。画盆围处花光合,红袖传来酒令行”。其中“千顷”“画盆”“红袖”三句之下分别有诗人自注,合起来读,便为故事一则:“邵伯荷花,四望极目。予尝采莲千朵,插以画盆,围绕坐席,又尝命坐客传花,人摘一叶,叶尽处饮,以为酒令。”吕太博即北宋名臣吕公著,时为颍州通判。邵伯是湖的名字,在扬州城北,大运河之东,今江苏江都县东北。“扬州太守”,乃自指。日暄风暖,美酒娇花,如此妍媚的花事和酒事,又以诗作者之盛名,而使它成为传播很广的风雅故事8。取式于荷叶荷花制为象生杯盏,自可在筵席间佐清欢、助燕喜。东坡诗有《和陶连雨独饮》二首,诗前一则小引,略云:“吾谪海南,尽卖酒器,以供衣食,独有一荷叶杯,工制美妙,留以自娱,乃和渊明《连雨独饮》。”浙江衢州南宋史绳祖墓出土一件白玉荷叶杯(图11), 适可当得“工制美妙”之赞。南海一号沉船遗物中的景德镇窑荷叶盘盏成副(图12),釉色漱润,气格清秀,可与玉杯并美。
“金荷”是屡见于两宋诗词中的物象,如李弥逊《感皇恩·学士生日》“一时分付与,金荷劝”;无名氏《水调歌头》“湖山风月,且与吟笑侧金荷”;又杨万里“长亭更放金荷浅,后夜谁同璧月圆”9 。金荷可以指荷叶杯,也可以指荷花杯盏,只是荷叶金杯至今尚未发现实物,但却有象生荷花盏可见,如溧阳平桥窖藏中式样不同的三只。其中两只尺寸与分量都很相近,应是一组。式样不同,似在于品种有别。其一单瓣,内里细线錾出花瓣肌理和纤纤花蕊,花心七个水涡纹仿若涓涓清露,见出它是新花初放,尚未结籽(图13)。其一重瓣层叠,花瓣之缘錾出因风内卷的样子而倍显娇柔,内心却不是花蕊也不是莲蓬,而是一簇簇小花(图14)。这里表现的该是千叶莲或曰重台莲,即所谓“一花既开,从莲房内又生花,不结子”10。此外一只荷花盏却是圆口,盏壁打作荷花瓣,内心是花蕊托起的莲蓬(图15)。这一件尺寸、重量特别是风格,与其他两件差别比较大,当不是同一组。它虽然也可以概称“荷花盏”,但认真说来,还不能算作“荷花象生”。
莲花用作金银酒器的装饰纹样,自然就更多。衢州博物馆藏宋银鎏金荷塘纹盘盏一副(图16),盘长18厘米,宽14.5厘米;盏长9.8厘米,宽4.6厘米。盘内底作为承盘标志的圆心里錾刻相向而开的两朵折枝花,圆心之外的一周錾刻细密的水花以为涟漪,涟漪上面浮出八朵莲花和漾起的一圈圈水泡。盘上面坐一个与它纹样一致的椭圆形银鎏金夹层盏。台盏或盘盏一副,是盏与承盘的组合,施展设计才能的空间自然更大一点儿。
双莲或曰并头莲、并蒂莲,则是瑞象11,常用于织绣图案,刘克庄咏双莲一首句云“花如云锦翻新样,叶似宫袍染御香”12,是也。金银器便多以它为盘心、盏心的錾刻纹样,因势赋形把它图案化,其实每每是花开两枝而颠倒相并(图17),却也有将心萦系“双花双叶又双枝”的娇盼温柔13。
[ 梅花]
宋人爱花,梅花当居第一,不过它却是“独向百花梦外,自一家春色”14。象生花、折枝花之外,装饰领域里“自一家春色”的流行纹样莫过于梅梢月。诗词咏梅虽多水边月影孤寒清胜之境,如南宋高翥《冬日即事》“杖藜独立梅梢月,成就清寒到十分”,然而饰以梅梢月的酒器,却不妨以它的姝秀清逸为筵席劝饮别添诗韵。南京江浦黄悦岭南宋张同之夫妇墓出土的梅梢月纹盘盂一副,承盘和酒盂均以梅花为式。盘底在浅浅錾出水波纹的地子上打造水边横斜的一树新枝,梅枝之外留白,唯以轻云新月点缀其间。盘高1.9 厘米,口径14.6 厘米。银盂口沿加金釦,内心打造梅花一朵,壁间的五个花瓣内各錾折枝梅花。盂高3.9厘米,口径9.5 厘米。福建邵武故县窖藏中的一副银鎏金盘盏也是同一类型(图18、图19)。“湿云不渡溪桥冷,蛾寒初破霜钩影。溪下水声长,一枝和月香”15,诗人咏梅的清词丽句适可为此器品题;“梅花能劝,花长好、愿公更健”16,梅边的谱曲,却又可作十分梅盏的送酒歌。
[ 菱花]
诗人咏菱,都是说菱角,连带而及采菱女、采菱歌、采菱船,于是绘出可闻其声的水乡风情。独独拈出菱角花来,却是不多。范成大《初秋间记园池草木五首》之二中有两样是水生植物,而都与酒有关:“菱葩可范伯雅,寥节偏宜麹生。”“菱葩”一句自注曰:“菱葩为酒杯,样最佳。”伯雅,即酒爵之大者,也可代指酒杯17。溧阳平桥窖藏中有花开四瓣的菱花象生盏一件,内壁八个弧曲分别錾刻菱花折枝(图24)。
[ 长春·常春]
长春,又或者常春;月月红也是它的名字。王安中《长春花口号》赞它道“四时俱好是长春”18。常春是宜入画图的花卉。范成大《题张希贤纸本花四首·常春》:“染根得灵药,无时不春风。倚阑与挂壁,相伴岁寒中。”花名好听,花期久长,绘为祝寿图自然也很有文章可作。旧题杨婕妤的南宋《百花图》长卷,今存花卉与祥瑞数样,图旁各系诗赞,点明祝颂之意,长春花一幅题曰:“花神底事脸潮霞,曾服东皇九转砂。颜色四时长不老,蓬莱风景属仙家。”“精神天赋逞娇妍,染得轻红近日边。羡此奇葩长艳丽,仙家风景不论年。”(图20)前举浙江桐乡骑塘龙吟金家木桥窖藏银盘盏一副(见上一期图17),银盘中间一个装饰框,框心錾一枝长春花,框外打作抱蕊缠枝的花朵一周,细银条做成花蔓,与一个个花朵相牵系。银盏为夹层,外盏纹样与承盘相同,内盏满錾折枝花,唯因锈蚀而斑驳。
[“十花”]
几件花色不同却尺寸相当、风格一致的象生花式盏组合为一套,即为“十花盏”。宋徽宗《宣和宫词》:“十花金盏劝宫娥,乘兴追欢酒量过。烛影四围深夜里,分明红玉醉颜酡。”“十花金盏”之“十”,可以是实指,也可以是概指,范成大《菊谱》录有“十样菊”,说它“一本开花,形模各异,或多叶,或单叶,或大,或小,或如金铃。往往有六七色,以成数通名之曰十样”19。十花,自然也可以是六七色为一组而以成数通名之曰“十花”。前已多番举出出自溧阳平桥乡窖藏中的各式象生花银盏,现在不妨合起来看,于是可见花式盏七只,其中一只不属于“象生”之外(图15)当是一组六只。六盏大小、轻重约略相等,相异只在造型和装饰纹样,即盏口分别作成梅花、秋葵、菱花、桅子、荷花与千叶莲花(图21 至图26),盏心和内壁的每一组都各依盏口花式不同而分别装饰相应的图案。邵武故县窖藏也有一组八只象生花式银盏,不过式样与溧阳不同,即八只银盏均为菱花口,却是盏心分别打作各不相同的折枝花: 牡丹、菊花、山茶、栀子、海棠、芙蓉、蜀葵,花表鎏金(图27)。折枝花,宋人又或称作“耍花儿”,也是织绣中的流行纹样。宋无名氏《九张机》句有“三张机。中心有朵耍花儿。娇红嫩绿春明媚,君须早折,一枝浓艳,莫待过芳菲”。
[ 瓜果]
桃、石榴、荔枝和瓜每凑在一起组成图案。桃固然最是寿筵中的宠物,但石榴、荔枝和瓜之类此际尚无后世的利用谐音以为吉语的俗趣。杨万里《尝桃》:“金桃两饤照银杯,一是栽来一买来。香味比尝无两样,人情毕竟爱亲栽。”这里的意思很家常,银酒杯旁果盘里的桃子便只是为了尝鲜。前引《月下把杯图》和哈尔滨阿城区出土金代果盒盖面图案,果盘里放着的都是桃子(见上一期图4、图3)。瓜则是夏日果盘中的丝丝清凉,刘子翚《致中惠瓜》“瓜畴暑雨乱花飞,美实蠲烦喜及时。藓并筠笼香发越,金刀玉手翠离披”;“珍重故人分少意,临风宛若对冰姿”。若非特指,宋人言瓜,均指甜瓜,大同市金代徐龟墓墓室西壁酒筵图中的果盘里就有两个甜瓜(见上一期图2)。与瓜同登夏日高饤的还有荔枝,而此际它已不具“红尘一骑妃子笑”的珍异色彩,苏颂《本草图经》“荔枝子”条曰: 荔枝“生岭南及巴中,今泉、福、漳、嘉、蜀、渝、涪州、兴化军及二广州郡皆有之”,“百果流布之盛,皆不及此”。南宋都城所在,获取就更为便捷。《全芳备祖·后集》卷一《果部·荔枝》录刘攽诗曰:“锦筵火齐堆金盘,五月甘浆破齿寒。南国已随朱夏热,北人犹指画图看。烟岚不续丹樱献,玉座空悲羯鼓残。相见任夸双蒂美,多情莫唱水晶丸。”关于石榴的赞诵则有“深着红蓝染暑裳,琢成纹玳敌秋霜。半含笑里清冰齿,忽绽吟边古锦囊。雾𣪺作房珠作骨,水晶为醴玉为浆”20。
最富喜瑞之气的象生杯盏,是桃杯和瓜杯。《武林旧事》卷七:淳熙三年十月二十二日,今上皇帝会庆圣节,“太上以白玉桃杯赐上御酒云: 学取老爹,年纪早早还京”。今上,即孝宗;太上,高宗也。孝宗诞辰为会庆节。又同书卷九云,绍兴二十一年十月,高宗幸清河郡王第,张俊进奉宝器若干,中有“玉枝梗瓜杯一,玉瓜杯一”。而诗人笔下的奉觞情景,则是新花鲜果与人宜的一幅祝寿图。晁补之《梁州令·永嘉郡君生日》句云“东君故遣春来缓,似会人深愿。蟠桃新镂双盏,相期似此春长远”。永嘉郡君,补之之妻,户部侍郎杜纯之女。这一年诗人为妻子写下的贺寿词凡五阕,五阕合看,可知寿筵是在早春二月,设于作者乡居之南园。其时“露桃云杏,已绽碧呈红”,因对花畅饮,满斟“金锺”,“金锺”里的一双,便是“蟠桃新镂”。此是北宋故事,而南宋依然。溧阳平桥窖藏中的一只银鎏金枝梗桃杯,是一剖为半的蟠桃象生,用作杯柄的折枝錾出树脉的纹理,桃叶鲜嫩,轻轻软软扶在杯沿,杯心打作“寿比蟠桃”四字吉语,字表鎏金(图28)。福建泰宁南宋银器窖藏有式样相类的一只,杯心打作“寿比仙桃”。窖藏中尚有另一只桃杯铭曰“福如东海”,那么刚好是“蟠桃新镂双盏”。玉桃杯实例,有出土于无锡市元钱裕墓的一件(图29) ,两类材质不同的桃杯,造型却是一致的。福州茶园山许峻墓出土一件银鎏金枝梗瓜杯,彭州窖藏中有金瓜杯一只。
前节提到,筵席中尚有放置高饤和时令鲜果的器具,前者或置于高足盘,多作为摆设,时有“高饤”“看果”之称21,后者每置于平浅的矮足盘。果盘装饰纹样的选用也或与席间常见的果品颇有关联。溧阳平桥银器窖藏中的一件银盘,腹深1.4 厘米、口径16.5 厘米,盘心打造出仿若浮雕的瓜、桃和石榴,又以荔枝点缀其间(图30)。与它尺寸、纹样十分相近的一例,有出自福建泰宁窖藏中的一件(图31)。而两处窖藏酒器的类型和式样也多很相似,可见时风。
宋代花鸟画一面为各式金银象生花盏提供了造型粉本,一面也为用于平面装饰的錾刻纹样提供了参考图式。譬若果菜碟,内底心即每每錾刻精细的花鸟图案。湖南临澧柏枝乡窖藏中有錾花银碟一组十枚,口径在15 至16 厘米之间。盘心各錾团窠式折枝花: 牡丹、芍药、菊花、莲花、一把莲、茶花、木芙蓉、木槿、栀子、菱花(图33)。溧阳平桥窖藏有与此类似而尺寸较小的一组九枚,器高1.2厘米、口径8.4厘米,内心分别錾刻折枝花(图32)。分别出自江西星子县陆家山窖藏和四川德阳清真寺窖藏的六枚银果菜碟,造型均为花口折沿。星子县陆家山窖藏中的三枚,高1.2 厘米,口径14.2 厘米,折沿上边是锥点缠枝卷草,内底心錾刻莲塘鸳鸯者一、莲塘仙鹤者一,又一枚是练鹊聚八仙(图34)。虽是图案化的花丛锦阵,却以线条之流利飞动而绘出荷花荷叶水底天的丽景鲜媚。出自德阳窖藏的三枚,银碟折沿上边是一周俯仰相向的缠枝花卉: 荷叶、荷花、莲蓬、慈姑叶,内底心双钩的六出花画框里分别錾刻景色不同的池塘小景(图35)。春洲细草,岸柳拂水,写意式的简笔,而可闻暖浮晴色中的禽语绵蛮。参照宋画名称以及宋人题画诗22,或可依次名作:蓼汀浴凫图、柳溪春水图、荷塘嬉禽图。
仿古纹及其他
仿先秦礼器或曰仿古式造型,以金银花瓶取用为多,饮器中的仿古式常常是夹层杯盏,这是宋代发展出来的新器型,岳珂《桯史》卷八“紫宸廊食”条“爵以银而厚其唇为之”,应即此类。杯或盏制为夹层,自是“厚其唇”的方法之一,如此可以显得质重而古雅,虽然它并没有如同先秦礼器一样的厚重。所谓“爵”,在此当是仿古式酒杯的概指。仿古造型多取簋式,亦即宋人之所谓“彝”。溧阳平桥南宋银器窖藏中有银鎏金盘盏两副,其一杯身打作乳钉纹,便是赵九成《续考古图》卷一“父乙虎彝”一则所云“方文圆乳”,外杯下腹装饰一周内錾祥云的莲瓣纹,杯耳和圈足均系另外打制然后接焊(图36)。
窖藏中的另一副银鎏金四曲花口盘盏,纹样却是融合古今。盏同样为夹层,造型取用与盘一致的四曲花口,内盏盏心錾刻狮子戏毬。外盏以一周莲瓣纹托底,四曲的卷云纹地子上分别打造五个乳钉,其外一周毬路纹与盏心的狮子戏毬内外呼应。银盘盘心作为承盘标识的装饰框内錾一对折枝牡丹,框外卷云纹的地子上打作双狮戏毬,纹样部分均鎏金(图37)。与它相似的有福建泰宁宋代银器窖藏所出银鎏金八方盘盏一副(图38)。狮子所戏之毬,宋人名作转官毬,德安南宋咸淳十年墓出土银鎏金转官毬帔坠,便是以它作为主题纹饰(图39)。
龟与鹤与鹿,是宋人寿词中最常用到的意象。向子諲《院溪沙·老妻生日》“叶上灵龟来瑞世,林间白鹤舞胎仙”;刘过《上益公十绝为寿》中有三首分别题作《宝龟》《玄鹤》《寿鹿》。《宝龟》一首有“巢成荷上窥仙景”之句,此即“叶上灵龟来瑞世”也,而龟游莲叶原是自唐以来即广泛流行的传统纹样,久被视作储福纳吉的祥瑞图,又是风行于宋代的祝寿之瑞象。《宣和睿览册》中绘有“巢莲之龟”,所谓“龟游绿藻,鹤舞青松”23,也是寿词中常见的语汇,它因此大量用于宋金时期的各种装饰工艺。北京市丰台区王佐乡金代乌古论窝论墓出土一对龟游莲叶玉饰(图41),上海博物馆藏宋代龟游莲叶玉饰一枚,后者是布满莲花莲叶和慈姑叶的一个莲塘小景,水面一只翔舞之鹤,覆莲上边一只口衔灵芝的龟(图42)。以上都是取景于自然。南宋刘辰翁《法驾导引·寿城山》句云“床下玉灵头戴九,手中铜叶锦添花,乞汝作飞霞”,句下自注:“城山以石龟为寿,铜荷叶盛之。”如此,却是由自然取意而成就于人工了。上海闵行区梅陇乡朱行镇南宋张珒墓出土一件砖刻插屏(图43),屏面翠柏祥云间立着手抚如意的道人,身旁道童手捧一枚大荷叶,荷叶里卧一只龟。插屏背面六个大字:“石若烂,人来换。”插屏原是位于墓主人坐像的后边。这是天师道系统葬俗影响下营建的寿冢,墓主人像便是用于代人的石真。插屏屏面图案中的“龟游莲叶”,正是以龟为寿,荷叶盛之,乃长生多寿之祈福也,与“石若烂,人来换”相与呼应。作为早已程式化的祥瑞纹样,龟游莲叶或是自成单元的独立装饰,或与其他纹样搭配组合,而不论为主为辅,设计者总能撷自然之生趣而做成和朗之淑景,以见出所谓“万物皆天地之委和,而瑞物者又至和之所委也”24。湖北蕲春罗州城南宋金器窖藏中有一对盆莲小景儿金耳环,耳环不计金脚通长不过六厘米,却是莲塘意象的荟萃。占据中间位置的是一个莲盆,一枚龟游莲叶贴在莲盆外面(图40)。溧阳平桥窖藏中的一件龟游莲叶鱼藻纹银盘,平底、宽沿,口径17 厘米。浅腹壁上一周莲瓣,莲心里一泓清波,小小的浮萍和莲花回漾于涟漪,鲤鱼四尾逐花嬉游。中心铺展脉理清晰的一枚覆水莲叶,叶心一只卧龟(图44)。两物小大悬殊,纹样设计却是同风。
翔鸾舞凤也是宋代装饰纹样中的流行式,所谓“翔鸾妆样,粲花衫绣”25,妆点佳人最宜。金银制品则多用于簪钗、奁匣、果盒,如四川德阳孝泉镇清真寺窖藏中的一个银鎏金奁匣(图45)。此外的流行纹样尚有教子升天26,浙江东阳宋墓、贵州遵义杨价墓、四川彭州窖藏、湖南临澧柏枝乡窖藏,均有其例。杨价墓教子升天金杯盘一副,出自女棺。杯与盘俱制作极精。杯系夹层,外层以水波纹为地子,两螭绕杯腾跃于上,螭首分别探出杯口以成杯柄。螭身原是另外打制成形然后焊接于杯壁,螭头再以片材打制成形焊于杯颈,浓眉大眼,一对圆圆的耳朵细錾螺旋纹,超长的独角向后披垂,神态生动如两螭对望。杯口一周香印纹。圈足系接焊,上方錾了一周如意云,下方为鱼鳞旗脚。金盘同样以海浪纹为地子,盘心浪高接天化作云气,双螭盘旋于水波间,螭尾宛转于浪尖如缠枝卷草,螭口互衔螭尾作嬉戏状。螭首眉心处一个博山,上錾一个王字(图46)。
两宋金银器以人物图为饰的实例不多,前面举出陕西历史博物馆藏金菊卮一件,浙江义乌柳青乡游览亭村宋代窖藏“陈官人宅用”金花银台盏七副,则是风仪峻整的一组。又邵武故县窖藏有银鎏金魁星盘盏一副也是精好之例。
余论
两宋金银器的考古发现,属于窖藏者,以单件数量论远多于墓葬。作为随葬品,出自墓室的金银器常常是各类中分外精好的几件,大约总是主人生前所爱。出自窖藏者,则多是大致完整的一席馔器。它有可能属于私家,也有可能属于公库。
宋代宫廷所需金银器用,多由文思院打造27,打造成器,须经看验,再进呈交纳28。文思院的工匠系招募有家业及一定财力者,南宋时还要“临安府元籍定有物力金银铺户二名委保”29。禁中金器制作所用应该都是上色金,包括赏赐近臣之物30。至于宋代金银器与花与歌与酒相互依傍的使用情景,已如上述。
宋室南渡,用金帛和屈辱换来的一隅偏安,虽然付出的代价很是惨痛31,并且安乐富足既不平衡,又时断时续,但与政治史并行交错的南宋日常生活史依然别有它的鲜丽,且始终得以文化之盛而为他者所仿效,因此就目前所见者而言,金银器的地域性并不特别显著。
欧阳修有作于熙宁四年的《采桑子》十一阕,系咏颍州风物,道是“天容水色西湖好,云物俱鲜。鸥鹭闲眠。应惯寻常听管弦”( 八);“画船载酒西湖好,急管繁弦。玉盏催传,稳泛平波任醉眠”( 三);“画船撑入花深处,香泛金卮。烟雨微微,一片笙歌醉里归”( 七)。虽是北宋风景,却不妨概括两宋之歌酒风流。当然“中兴复古”之音也始终缭绕于南宋的政治旋律,然而时盛时衰,或显或隐,却未如“急管繁弦”“香泛金卮”是恒常。如此之诗心词魂每每系诸“文物”,便是蕴含了各种文化信息的物质遗存,金银器自是这“文物”中分外耀眼的部分。彭州、德阳、溧阳、邵武等窖藏金银器,可据以复原当日一个中小规模的宴集。南京张同之夫妇墓、衢州史绳祖夫妇墓、福州许峻夫妇墓出土物,可据以绘制南宋“才子佳人”家居生活的一角图景。德安周氏墓显示了大家闺秀日常用器之灿然,南宋端午风物之俊丽,墓中出土珠囊钗符可证也。由遵义杨价夫妇墓出土物则可见称雄西南的播州土司豪奢与江南同步。总之,金银器的制作与使用,是南宋社会富庶繁华之一面的重要标志之一,它的造型与纹饰得意于时尚又引领着时尚,以此在很是商业化而又时时浸润诗思的时尚消费中散射魅力。那么凝结于其中的文心文事,今之南宋揽胜实不可轻轻放过也。
附记
本文讨论的金银器实例,多为亲见,因此特别感谢各地博物馆与考古所的支持与信任而给予的观摩之便,它们是( 以前往时间为序):江西省博物馆、镇江博物馆、邵武博物馆、东阳博物馆、桐乡博物馆、金坛博物馆、贵州省文物考古研究所、蕲春博物馆、德安博物馆。
注释
[1] 当然也有借此来做反面文章者,如刘克庄《建阳马揖菊谱》:“菊之名著于《周官》,咏于《诗》《骚》,植物中可方兰桂, 人中唯灵均、渊明似之。后汉胡广,贵寿偶然尔,乃托菊水以自神。粪土之评,万古不磨。呜呼,非广之辱,菊之辱也。至忠献韩公,始有晚香之句,脍炙人口。近时番禺崔公辞相印不拜,自号菊坡,俱为本朝佳话。呜呼,非二公之荣,菊之荣也。”
[2] 杨万里《经和宁门外卖花市见菊》;《买菊》。
[3]《王伯扬所藏赵昌花四首·黄葵》。
[4] 宋陈景沂编《全芳备祖·前集》卷十四。
[5] 周密《武林旧事》卷七: 淳熙五年二月初一日,“上过德寿宫起居,太上留坐冷泉堂”,饮酒赏乐,太上“宣索黄玉紫心葵花大盏”,亲自宣劝。此“紫心”当是巧用黄玉之俏色而成,亦是形肖秋葵之“檀心”。
[6] 陆玑《毛诗草木鸟兽虫鱼疏》卷上“有蒲与荷”条。
[7]《酉阳杂俎·前集》卷七:“历城北有使君林,魏正始中,郑公慤( 当作懿) 三伏之际,每率宾僚避暑于此。取大莲叶置砚格上,盛酒三升,以簪刺叶,令与柄通,屈茎上轮菌如象鼻,传吸之,名为碧筩杯。历下敩之,言酒味杂莲气,香冷胜于水。”
[8] 如叶梦得《石林避暑录话》卷上的一长段纪事。
[9]《中秋前两日别刘彦纯彭仲庄于白马山下》。
[10] 明王象晋《群芳谱》,又李时珍《本草纲目》 卷三十三:“其花白者香,红者艳,千叶者不结实。”宋《全芳备祖》卷十一《荷花》一节引《华山记》曰“花山顶有池,池中生千叶莲,服之通仙”。
[11] 秦观《集瑞图序》。
[12] 题作《小圃有双莲、夏芙蓉之喜,文字祥也,各赋一诗,为宗族亲朋联名得隽之谶》。
[13] 宋无名氏《九张机》:“九张机。双花双叶又双枝。薄情自古多离别,从头到底,将心萦系,穿过一条丝。”宋曾慥辑《乐府雅词》卷上。
[14] 黄载《孤鸾·四明后圃,石峰之下,小池之上有梅花》,宋赵闻礼编《阳春白雪》卷六。
[15] 朱淑真《菩萨蛮·咏梅》,《朱淑真集注》( 宋魏仲恭辑、郑元佐注)。
[16] 姜夔《玉梅令》 。词系为范成大宅南之圃范村中梅而作。
[17] 宋吴淑《事类赋注》卷十七《饮食部·酒》赋云“三雅既闻于刘表”,注:“《典论》曰:刘表有酒爵三,大曰伯雅,次曰仲雅,小曰季雅。”
[18]《蝶恋花·六花冬词》,“口号”系冠于咏花词前。
[19] 宋人关于“十样”的用法,北宋吴则礼《同王子和过张氏小园》一首也是一例。诗曰:“永夏追凉得午阴,扶藜仍有小丛林。应怜老子腰脚健,可是禅房花木深。卷帘高竹与佳色,隐几黄鹂供好音。更遣惊人十样锦,并浇宿昔江湖心。”“十样锦”句,自注云:“张氏有定州变窑茶瓯,名十样锦。”此“变窑”,或指“窑变”;“十样锦”,似指以釉色幻异之不同而合成的茶瓯一套。
[20] 杨万里《石榴》,《全芳备祖·后集》卷六《果部·石榴》。
[21] 张师正《倦游杂录》:“木馒头,京师亦有之,谓之无花果。状类小梨, 中空。既熟,色微红,味颇甘酸,食之大发瘴,岭南犹多,州郡待客,多取为茶床高饤,故云: 公筵多饤木馒头。”又《梦粱录》卷三: 四月,度宗初九日圣节,“翰林司排办供御茶床,上珠花看果”。
[22] 如舒岳祥《题赵大年小景》:“三株五株依岸柳,一只两只钓鱼船。水天鹎鸭斜飞去,细草平沙兴渺然。”《题周梅所藏小景画卷》:“小鸭鸦乌烟柳坡,䴔䴖属玉满晴莎。惠崇不作大年死,惆怅江湖春水多。”
[23] 无名氏《八声甘州·寿国太夫人》,《全宋词》,册5,页3761。
[24] 秦观《集瑞图序》。
[25] 李箫远《青玉案》,《乐府雅词》卷下。
[26] 相关考述,见《奢华之色: 宋元明金银器研究》卷三。
[27]《宋会要辑稿·职官二七》“文思院”:“《四朝志》及《会要》: 太平兴国三年置,掌造金银犀玉工巧之物,金彩缯素装钿之饰,以供舆辇、册宝、法物及凡器服之用,隶少府监。”
[28]《宋会要辑稿·职官二九》“文思院”: 真宗咸平三年三月,诏:“文思院打造内中金银器物,并送内东门司看验,交纳三司。所造金银,令左藏库别将一两赴三司封记为样。每料内凿一只年月、工匠、秤子姓名、色号,赴三司定样,进呈交纳。其支赐金银、腰束带、器物,类定金分厘秤比。所管工匠,委监官点检,趁逐功课,不得辄借影占,违者许人陈告。”
[29]《宋会要辑稿·职官二九》“文思院”: 孝宗淳熙九年,将作监条具措置文思院革弊事项,其中一项道:“文思院上界打造金银器皿。自来止凭作家和雇百姓作匠,承揽掌管金银等,拘辖人匠造作,以致作弊。今乞将合用打作作头等,令本院召募有家业及五百贯以上人充。仍召临安府元籍定有物力金银铺户二名委保。如有作过人,令保人均赔。”
[30]《宋会要辑稿·礼六二》,真宗景德三年九月,“诏: 三司请给左藏次色金造带,以备赐近臣。国家宠待俊髦,务存优异,惜费敦俭,岂在于斯? 自今并以上色金造”。
[31]《齐东野语》卷十二“淳绍岁币”条一段很长的叙事,读之教人感慨万端,仅节录数语如下:“绍兴岁币,银二十万两,绢二十万匹。……又贴耗银二千四百余两,每岁例增添银二百余两,并淮东漕司管认。……艰苦不可具道也。……若正旦、生朝遣使,每次礼物金器一千两,银器一万两。彩段一千匹。……若外遣泛使,则其礼物等又皆倍之。又有起发副使土物之费。又有朝辞回程宣赐等费。……时聘使往来,旁午于道。凡过盱眙,例游第一山,酌玻璃泉,题诗石壁,以记岁月,遂成故事,镌刻题名几满。绍熙癸丑,国信使郑汝谐一诗云: 忍耻包羞事北庭,奚奴得意管逢迎。燕山有石无人勒,却向都梁记姓名。可谓知言矣。噫,开边之用固无穷,而和戎之费亦不易,余因详书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