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瑙风铃——《岭南草木状》选篇

　　广州岁除的花市，每年例分三种竹棚搭盖，其一为柑橘类，其二为切花类，其三比例最少，为桃花类。桃花棚每摊位约三四平方米左右，除了贩桃花，总有一二档口在卖吊钟花，这是广州年节甚受欢迎的花卉之一。

　　吊钟属杜鹃科吊钟属植物，说起吊钟花，岭外人大概极少见过，广州香港人对此花颇不陌生，但知道它与杜鹃同科的绝少。吊钟的花形，与杜鹃好像风马牛不相似，但若将花种到泥土中，夏天长出枝叶，则发现它确实与杜鹃枝干很近似。

　　吊钟花开在农历新年前后，通常冬天过去，花便含苞待在毛笔尖一样的嫩芽中。花市上摆卖的吊钟，来源多数是清远韶关或粤西一带，吊钟与桃花，外形全不相同，吊钟高约一米半左右，极少见大树，桃花则有数人合抱的大花束。吊钟花的枝干，光滑平整，与桃花的嶙峋老龙状又不同。吊钟的枝干分叉之后，每一枝上面都点缀一枝枝毛笔似的叶苞，这里面通常都含着花蕾。不开花的时候，在花市上捆扎着，远看就如一堆柴薪，花农会用各种办法将其催开，应市的吊钟，价钱不比桃花便宜，近年更加贵于桃花。

　　待得回家浸养在水瓶，若气候和暖，吊钟的枝叶会很快绽开，露出淡红的嫩叶与粉红花苞。初放的花，花柄如红玉，花瓣未成形，只是透红一豆。待水供足了，第二天，花瓣就伸展开放，其色从花柄渐变，犹如玛瑙，又似碧玺，花形则最似风铃，树枝光洁如古铜，新叶高举似凤冠，独有风铃低垂，临风欲动，满室的春消息。

　　广州花市卖吊钟，与桃花的“大展红途（谐音桃）”一样，颇有寓意，俗习相传，如过去一年运气不佳者，取吊钟花插之，能吊却霉运。这种迷信也许与风铃的外观有关，风铃之中，吸了清水，会凝结成细小的露珠一样蜜汁，儿时贪玩，又没有零食，用小管吸取吊钟的蜜汁，是新年的开心乐事之一。

　　吊钟花原产在岭南的有几个品种，《广东新语》说：

　　吊钟花出鼎湖山，此花并木摘下，能耐久。腊尽多卖于市，土人市以度岁，取其置瓶中不萎也。

　　此花以水即可养活，且不需很多阳光，这是其适宜作年花的特长。鼎湖又名顶湖，是肇庆名胜，《肇庆府志》说：

　　吊钟花，木本，花红白色，形如钟，皆下垂，无仰口者。簇生叶下，每簇九花，岭南处处有之，唯顶湖山所产，每簇十二花。

　　我曾经数过广州市面来自花县与清远的吊钟品种，每簇六花到九花不等，却始终没见过鼎湖山野生的十二簇品种，也许尚深藏在云雾之中。《新安县志》记载说“吊钟花......一枝缀数十小钟，色晶莹如玉，杂以红点，邑杯渡山极多”，杯渡山即今日香港屯门青山，往年曾经与沚斋诗翁一起过青山禅院凭吊。在后山有相传为韩文公所写“青山弟一”的刻石，后面有瀑布一小曲，极幽深之致，仰望水流，岩石上确有数丛野生的吊钟花，可惜当时不是正月，若开花时节，水流暖玉，想又是一番意味。

　　吊钟花虽然易扦插，原来生长并不容易，新年的瓶花，大多数是高山上采集的野生种，近年吊钟已经列入保护植物范围，禁止砍伐，随着野生吊钟数量的减少，花市上也逐渐稀见它的清瘦影踪，或许过数年，便成了传说中的年花矣。

　　文、图：梁基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