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架秋风扁豆花
扁豆是比较常见的豆类,豆子像一弯新月,又像一道柳眉,有白、紫两种颜色,在我们肇庆乡下老家都叫白眉豆。菜园的篱笆或庭院的院墙上,往往因为爬满了扁豆藤而成为一道充满乡土气息的风景线。
清明前后,种瓜点豆。扁豆不娇气,不挑地方,在篱笆边或院墙脚下,随便找个地方松土挖洞,把种子撒进去,施点灶头掏出来的草木灰或者猪牛圈里清理出来的猪牛粪作为底肥,再培上土,三五天之后,就欣欣然冒出了小苗的头来了。芊细的紫藤上长着嫩嫩的鹅黄绿的叶,在微风斜雨中轻轻摇曳着,让人心生爱怜。再过几天时间,那藤就如同顽皮的猴子一样顺着篱笆或者院墙的竹杆蹭蹭蹭地窜到一两米之外的高处去了。
初夏,黄梅季节家家雨,菜园里的叶菜早就被雨水浇灌得抬不起头来,扁豆藤倒是铆足了劲儿往高处爬、往横里窜。几场大雨过后,不经意间,早已占据了整一面篱笆或院墙。如果不及时拉扯它一把,随时有可能跑到隔壁家串门去了。一个夏天下来,一墙的绿叶层层叠叠、葳葳蕤蕤,成了一面绿色的屏障。墙角那爬满藤叶的支架就成了鸡鸭的天然游乐场和风雨庇护所了。
秋日里,恣意生长了一个夏天的扁豆,终于开花了。白扁豆开的花雪白雪白的,紫扁豆开的花粉紫粉紫的,一簇簇的花儿或高举起来,或深藏于叶丛中,藤爬到哪里,花就开到哪里。高举起来的,如同一只只振翅欲飞的蝴蝶;藏在叶子底下的,头挨着头、肩并着肩,挨挨挤挤,你不让我,我不让你。凑上前去,能闻到娇柔的花瓣散发出的缕缕淡淡的馨香。扁豆一边开花结果,一边还不停地伸出细长的藤芽到处生长,一直开到初冬才会罢休。白扁豆豆荚白皮白肉,左右两侧的筋络带着浅浅的绿色,比较肥厚,富态十足;紫扁豆豆荚浅紫中带着淡淡的绿,身材苗条细长,筋络深紫亮丽,好看得很。
等待了几个月,豆荚里的豆子长得饱满软润,一串一串的豆子挂在藤蔓上,惹人眼馋。这里捋一串,那里捋一把,不消一会儿,就能装满一个小竹匾。撕去两侧的筋络,稍微冲洗一下,就可以下锅了。扁豆可以用来炒肉片、腊肉,焖五花肉等,和诸多肉类同盘而不抢风头。粤人口味偏清淡,家常做法就是用黄豆酱炒扁豆。烧热菜锅,下拍碎的姜、蒜蓉煸炒数秒,下扁豆翻炒一两分钟,下两勺黄豆酱,加一点点水,拌均匀,盖上锅盖焖煮三两分钟,清香爽口的扁豆就做好了。如果豆荚偏老,下油锅之后多放一点水,焖煮的时间久一点,这样做出来的豆粒嚼起来格外粉糯绵软,又是另一番截然不同的滋味。记忆中的童年时代,庭院的西边院墙那久经岁月洗礼后灰黑的青砖上,还有菜园那灰黄灰黄的篱笆上,总是缀满了扁豆叶子。白天鸭子在叶子里钻来钻去,小鸡扒土觅食,构成了一幅生动的村居图;夜晚人们把竹床抬出庭院纳凉,习习的凉风吹动的扁豆叶子,伴着虫鸣和奶奶手中那把蒲扇,是脑海中挥之不去的童年记忆。
长大后,我发现众多的诗文中,篱边的扁豆成了温馨家园的象征符号。对故乡的怀念,萦绕于心的乡愁都离不开它。清诗人黄树谷《咏扁豆羹》:“负郭无农课,他乡学圃能。短墙堪种豆,枯树惜沿藤。带雨繁花重,垂条翠荚增。烹调滋味美,惭似在家僧。谷雨方携子,梅天已发秧。枝枝盘作盖,叶叶暗遮旁。伏日炎风减,秋晨露气凉。连朝憧仆善,采摘报盈筐。”诗人笔下的扁豆,竟是如此的优雅和潇洒,读来颇有天然去雕饰的清新和自然。读到明诗人王伯稠描写的扁豆花诗:“豆花初放晚凉凄,碧叶荫中络纬啼,贪与邻翁棚底语,不知新月照清溪。”眼前总会浮现出家人隔着篱笆和跟邻居家长里短的情景。“白花青蔓高于屋,夜夜寒虫金石声”则让我想起夏日夜晚庭院纳凉的情景。清人方南塘,他游宦天涯,妻子来信告知家乡的扁豆已经开花,他心中万分感慨,写诗云:“编茅已盖床头漏,扁豆初开屋角花。旧布衣裳新米粥,为谁留滞在天涯。”扁豆和旧衣、新米就勾起了诗人对于温馨的家的思念。
去年冬日我托人留了数颗种子,今年春天种在了楼下小空地里,待到秋末初冬,扁豆终于有收获了。还是最寻常的做法——黄豆酱炒扁豆,吃起来满嘴生香,回味无穷。有道是“人间有味是清欢”,一口扁豆解乡愁。结束了一天忙碌的工作之后,我常忍不住去看一眼扁豆,绿意婆娑的扁豆藤叶和赏心悦目的花儿,让人感到生活是那么的宁静而美好。
文:邹冰凌